「相公，贊者一事，先前妾身也和你商量過了，當時你也沒什麼意見，怎麼現在都怪罪妾身了？妾身也想及笄禮體面，可是現在的伯府……若非妾身娘家兄嫂回來了，還不定請得動趙夫人等人呢！」賀氏這樣回道，語氣硬邦邦的。

在鄭旻面前，她現在可一點兒也不想彎腰低頭。

過去鄭家是永寧候府，是朝中有地位有身份的勛貴之家，現在……世易時移，如今的鄭家和賀家的地位早就不同了。

鄭家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而她的娘家兄長是大將軍，還是京畿衛大將軍，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怕鄭旻！

若是鄭旻小心哄著她疼著她，她也會溫柔以待，可是為了一個喪婦長女，鄭旻竟然如此吼她，她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了。

聽到賀氏這些話語，鄭旻神色一陣紅一陣白，正想拂袖而去，但是想到賀氏的兄長已經就任京畿衛大將軍了，便停住了腳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為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在衡姐兒及笄了，有這麼多夫人對她看重，她的親事是可以謀算一番了……」

因為及笄禮的事情，鄭旻覺得女兒奇貨可居，親事自然要仔細謀劃一番了。

原本，他還覺得有喪婦長女的名頭，這個女兒不會為他帶來多大的好處，現在情況卻和他想的不一樣。

若是謀劃得好的話，這個女兒給他帶來的好處，可真是不小了！

想到這裡，鄭旻彎下了身子，笑了笑說道：「夫人，你說是這麼一回事吧？」

見到鄭旻這個樣子，賀氏的態度也軟了下來，不過還是不咸不淡地說道：「相公，您是不是忘了，先前司天監曾為衡姐兒卜算過，說她兩年內不宜成親，不然家中將會有大災禍……」

傳聞司天監周易有通鬼神之能，就連皇上都對其倚重有加，大宣朝沒有人敢不把其卜算當一回事。

聽到賀氏這麼說，鄭旻神色沉了沉，說了這麼一句；「是了，卜算……」

若非賀氏提起，他已經忘了還有這一回事。

現在衡姐兒的及笄禮正當時，在京兆權貴夫人中引起了轟動，正是趁熱打鐵的時候，若是再過一年，必定是黃花菜都涼了，她的親事還能謀到什麼好處？

該死，怎麼會有卜算這一事呢！

看著鄭旻暗沉糾結的表情，賀氏心中不由得有一股快意，這樣說道：「相公，別擔心，一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正好可以趁著這段時間給衡姐兒物色好的人家啊。」

見到鄭旻神色仍舊不豫，賀氏便這樣說道：「相公，不如這樣吧，妾身托娘家長嫂留意下，看有哪家子弟適合衡姐兒的吧。」

賀氏當然不希望鄭衡嫁得好，這麼說自然是為了敷衍鄭旻而已，但是她沒有想到，第二日她娘家長嫂馮氏便來了，而且還真是為了鄭衡的親事而來。

「嫂嫂，你說……將衡姐兒送進宮中？這……這……」賀氏實在太驚詫了，以致話都說不全了。

她和馮氏並不親近，不，不僅僅是不親近，她總覺得馮氏並不喜歡她，是以在面對馮氏的時候，她也是畏縮遠離的時候居多。

但是，在衡姐兒及笄禮第二天，長嫂便來了，還說出想將衡姐兒送進宮中的打算！

這……此前她從來沒有聽過長嫂有這樣的想法，太突然太意外了！

兄嫂怎麼有這樣的想法？這簡直難以置信！

馮氏呷了一口茶，才道：「是，沒錯，我和你兄長都商量過了，覺得將她送進宮中最好。她長成那個樣子，本事也是有一些，若是進了宮中之後，對鄭家好，對賀家也好。」

「可是，可是……」賀氏還想說什麼，卻腦中混沌，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馮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仍舊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是什麼？你捫心想想，她那樣的容貌，若是進了宮，必定能引起今上的主意，得寵是遲早的事情。能夠巴上皇上，定然要比嫁給其他權貴人家來得更好，這不是很好的事情嗎？」

可是我不希望她得寵，更不希望她過得好！

賀氏看了自己長嫂一眼，將心底的話語壓了下來。

不料，馮氏繼續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一個喪婦長女而已，你何須和她過不去呢？她能分走你們鄭家什麼？說不定將來還能為你一對雙胞胎帶來好處呢。相公都說了，辦事要看長遠，妹妹辦事，還是要往長遠里看好些。」

「嫂嫂，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司天監大人曾卜算過一卦，說衡姐兒兩年內不能談婚論嫁，不然會為鄭家帶來大災殃，我擔心……」賀氏這樣說道。

「這有什麼好擔心呢？難道真龍黃氣還不能鎮住所有的災殃？司天監大人的卜算不能不信，但是也要看實際的情況行事。我倒不覺得這算得了什麼。」馮氏這樣說道，並不將司天監的卜算放在心上。

可是賀氏仍舊覺得有不妥，繼續道：「嫂嫂，可是，德妃娘娘那裡……」

若是將鄭衡送進宮中，如同嫂嫂說的那樣，鄭衡長成那副妖艷樣子，說不定真的會得到皇上的恩寵，那豈不是會分薄妹妹的恩寵、成了妹妹的威脅？

損己利人的事情，兄嫂怎麼能做？

馮氏笑了笑，淡定地說道：「德妃娘娘那裡，你不用擔心，德妃娘娘穩居宮中那麼多年，當然有本事將剛進宮的妃嬪掌握在手中。事實上，我們之所以想將她送進宮中，正是因為考慮到娘娘的情況……」

她看著賀氏仍舊疑惑懵懂的樣子，眼中閃過了一絲鄙夷，卻還是壓低了聲音，在賀氏身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賀氏聽罷這句話，眉眼都亮了起來，最終擔心憂慮都漸漸散去。

而這時，宮中的至佑帝也知道了鄭衡這個人。 至佑帝居於深宮之中，本應不知道鄭府這一場及笄禮的，但因為有了儀章郡主，一切便不同了。

儀章郡主是他的皇姑祖母，這樣的身份太過獨特，從儀章郡主抵達京兆那一刻開始，至佑帝便派人密切關注著其一舉一動。

因此，知道了鄭家嫡長女這一場及笄禮，還知道了這場及笄禮在權貴夫人之中有多麼轟動。

在聽到何恩彙報這些的時候，至佑帝心中同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這種感覺，和賀氏等人的想法差不多：

永寧伯府一個小小的嫡長女而已，怎麼會能請得動這麼多權貴夫人呢？

別的權貴夫人尚且不用說了，但是其中有兩個人是至佑帝不得不在乎的，一是儀章郡主，二便是護國公夫人云氏了。

儀章郡主久離京兆，如今返回到京兆，第一件事便是去參加及笄禮，莫非儀章郡主和鄭府這個嫡長女有什麼淵源嗎？

這一點，他不知道的，但是他更感到意外的乃是護國公夫人云氏。

儀章郡主久不在京兆，至佑帝對其不了解，所以不能做什麼判斷，但是護國公夫人云氏，他卻是知道的。

就連賀德妃等宮中妃嬪設宴邀請護國公夫人，其都是推辭不就，當初錢皇后還沒有進冷宮的時候，護國公夫人也很少進宮。

至佑帝隱約還記得，只有母后……鄭太后還在的時候，雲氏才會偶爾參加宮中的宴會，不過，次數也不是很多。

現在，雲氏竟然去鄭府參加一個及笄禮，還主動提出做了贊者？

這實在太不尋常……

年輕的帝王眉頭略蹙，問著身邊的內侍何恩：「這個鄭府的嫡長女，有何特別之處？」

不然，何以會引得這麼多權貴夫人對其刮目相看呢？對此，至佑帝心中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奇。

何恩微微弓著腰，恭敬地回道：「回皇上，聽聞這個姑娘容貌昳麗非常，曾在澹苑午宴上引起過轟動，同時是河東禹東學宮的學生，聽說還頗得祭酒周典看重。」

聽到何恩這麼說，至佑帝便想起澹苑午宴的事情來了。

那時候，賢妃還沒有出事，他是聽說過德妃和賢妃曾為難鄭家的姑娘，卻不想因此卻引出了藏絲之術。

總裁玩過火:女人,說愛我! 護國公府世子就在少府監任職，這藏絲之術若是能復原破解，那倒是功德一件。

莫非就是因為這樣，護國公府才會對鄭家這個嫡長女刮目相看？

何恩小心翼翼覷著至佑帝的神色，然後請道：「皇上，是否需要奴才將這個鄭家姑娘的畫像送進宮中？」

總裁的蜜制嬌妻 何恩甚少聽至佑帝詢問一個姑娘的情況，眼下也拿不準皇上是什麼樣的態度。

不過永寧伯府家的姑娘，若是皇上有興趣的話，當然沒有什麼不可。

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只是對一個姑娘感興趣而已，這可是永寧伯府的福氣了。

不料，至佑帝搖了搖頭，淡淡道：「無須。你明日往裴家送個口訊，請皇姑祖母進宮一趟吧。」

一個容貌昳麗的姑娘而已，宮中好顏色的人實在太多了，多一個鄭家姑娘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而且，現在宮中妃嬪已經夠多了，自從出了郊廟污的事情之後，至佑帝對廣納後宮一事也興趣缺缺。

他所在意的，還是那位皇姑祖母。——能得兩位幾位先帝都盛讚的儀章郡主，顯然是不一般，他得見一見。

何恩聽令，正想著什麼時候往裴家送去書信，就在這個時候，殿外有小內侍稟道：「皇上，陳太醫求見皇上，道是有要事稟告皇上！」

陳太醫，是德妃娘娘身邊的太醫，他怎麼前來紫宸殿求見了？

因為之前賀應棠在光和大街上的那一場鎮壓，令得至佑帝對德妃也冷落了，仔細想來，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德妃了。

現在陳太醫來了，莫非是德妃出了什麼事情？

至佑帝沉默片刻，最終下令道：「宣！」

他還想著德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卻沒有想到，陳太醫竟然會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

德妃有孕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至佑帝眉眼驟然一亮，心情不禁大好，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很好！」

德妃已經為至佑帝誕下兩個孩兒了，現在已經是第三個了……若是在以往情況，至佑帝還不會因為妃子有孕而如此興奮，但是皇家最近出了那麼多不祥事，現在德妃有孕，就是一件大喜事了。

至佑帝還想著，這是不是時來運轉的徵兆，是可以驅散種種不祥陰雲的徵兆。

這個時刻，他忘記了自己先前對德妃的冷淡，當即下令道：「傳朕旨意，擺駕永慶宮！」

這是近日來皇家難得的喜事，朕要去看看德妃，以慰其勞苦功高！

在見到至佑帝的時候，德妃盈盈拜了下來，溫婉地說道：「臣妾見過皇上……」

許是有孕的緣故，她的面容看起來圓潤了一些，一雙卧蠶眉仍舊帶著英氣，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她臉上沒有愁苦悲困，一點兒都看不出她現在正是受到至佑帝冷落的，看起來就像盛寵的妃子般。

不過，能夠成功誕下兩個皇子，現在第三次有孕，德妃現在當然算得上是盛寵了。

「愛妃不必多禮，快起來，快起來！」至佑帝親自上前將賀德妃攙扶起來，臉上一直帶著笑意。

「愛妃有了身孕，這是宮中一大喜事！怎麼太醫現在才診斷出來，看來，朕得為愛妃換一個太醫才是了。」至佑帝繼續說道，目光落在了德妃的肚子上。

據太醫所說，德妃有孕已經超過三個月了，只是之前德妃心情不佳，連平安脈都沒有診，所以現在才診斷出來。

至於德妃為何心情不佳，至佑帝當然清楚，這會兒心情好，對德妃便有了不少愧疚和愛憐。

「皇上，可別……這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不讓太醫請平安脈的，皇上若要怪罪，就請怪罪臣妾好了。」賀德妃這樣說道，還要掙扎著跪拜請罪。

她的動作，被至佑帝止住了，在被帝王攙扶著的時候，賀德妃眼眸含情地抬頭看了一眼，一手輕撫著小腹，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神情。

而這會兒，她心中所想的，則是長嫂進宮時和她說的那一番話語。

那個打算，她得想想什麼時候告訴皇上。 賀德妃早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卻一直按捺住不說。

先前，至佑帝因為她兄長的事情冷落了她，正巧給了她靜悄悄保胎的機會。

她已經孕育過兩個皇兒了，現在這一個，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但是它到來的時機實在太好，就連賀德妃自己都忍不住感嘆：當真是遇上了好運道，恰恰讓她在這個時候有孕了。

皇家出了郊廟污、皇陵毀種種不祥之事，她懷有身孕，可不正適合用來沖喜？

她深知自己腹中胎兒的重要性，故而想盡辦法藏著掖著，現在三個多月過去了，胎氣穩固了，才敢讓陳太醫去御前稟告。

至佑帝喜悅的反應，也在她的意料當中。——她知道，皇上不會再對她冷落了。

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她還得緊緊將皇上攥在手中才行，不然魏羨和錢皇后這樣的人在一旁虎視眈眈，皇上以後的心意會怎麼樣還很難說。

賀德妃深知，後宮妃嬪想要攥住帝王的心，除了背後的家世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色與欲而已。

現在她已經有了身孕，色與欲這兩點是做不到了，要留住帝王的心，那麼只能另想他法了——先前長嫂進宮看望她的時候，給她出了一個主意。

這個主意，是宮中有孕妃嬪經常做的，但是長嫂卻給她指了一個人，那就是永寧伯父的嫡長女、她姐姐的繼女鄭衡。

對於鄭衡，都賀德妃當然不陌生。

事實上，因為鄭衡那張絕美的臉容，她為此還在澹苑午宴上做過一件蠢事。

那就是生怕皇上會主意到這個人，心中充滿了危機感，可是，嫂嫂說將這個人送宮中、藉以攏住皇上？

賀德妃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沒能定下主意，只對長嫂說道會仔細考慮。

的確，現在她身邊就缺了這麼一個絕美而又不太蠢的棋子。

這個人是姐姐的繼女，想要拿捏住這個人很容易，更重要的是，其有一副宮中無人能及的容貌。

——這便是無所披靡的利器了。

最後，賀德妃還是接納了兄嫂的意見。當然，她最終定下這個主意，也不僅僅是因為兄嫂，更是因為聽說了裴家對鄭衡的種種優待愛護。

京兆權貴夫人的圈子就那麼大，裴家老夫人盧氏對一個喪婦長女特別看重，存的是什麼心思，賀德妃不會不知道。

裴家處處與她作對、屢屢壞她好事，怎麼能讓其順遂如願？

想到此種種，賀德妃便越發覺得將鄭衡接到宮中是數利的事情。

正如長嫂所說的，一個喪婦長女而已，本宮還拿捏不了？

此刻，聽著至佑帝關切的話語，賀德妃眼神流轉，心中的想法兜轉了幾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現在她剛剛有孕，還不是說出這個打算的時候，如此手段太明顯了，不免落了下乘，恐引起皇上不喜。

她得等一等，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此刻，坤寧宮內，錢皇后斜倚在軟枕上，冷冷說道：「有了三個月身孕……賀德妃的本事可真是不一般，本宮還以為她這段日子是真的消停了呢……」

錢皇后沒有想到，賀德妃竟然會有了身孕，著實讓她感到極為意外。。

宮中皇嗣不多，卻也不少，錢皇后自己沒有子嗣，也沒有存著讓至佑帝斷子絕孫的想法，賀德妃有孕，其實不算多麼重要的事情。

但是，錢皇后所在意的，不是皇嗣本身，而是賀德妃這個人。

不過賀德妃將此瞞了三個月，這就讓錢皇后刮目相看了。

果然，賀德妃執掌後宮三年多，本事和勢力都不容小覷。

賀德妃身後系著京畿衛大將軍賀應棠，現在皇上已對賀應棠遠之，現在賀德妃有了身孕，賀應棠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會不會有所變化？

這一點，卻是她不得不在意的。

「娘娘，不僅如此，我們安插在永慶宮的人還聽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坤寧宮大姑姑金錠附在錢皇后耳邊說了幾句話。

「什麼？將鄭家姑娘接進宮中？」錢皇后猛然坐直了身子，神容比聽到賀德妃有孕時更加驚愕。

妃嬪有孕，一般會用身邊親近的人代為侍寢，以留住皇上的人，這個做法，錢皇后很清楚。但是她怎麼都想不到，賀德妃所選中的人，竟然是鄭家那個姑娘！

想起曾經見過面的那個鄭家姑娘，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想到其會被送進宮中，皇后覺得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壓根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