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淪在極度的反思中無法自拔,那些刻在骨子裡記憶深處的往事又全部翻湧上來,像是沸騰的岩漿一般,當年那個妙妙抱著死去的雙親面對著大火嚎啕大哭,艷麗的大火像是紅蓮般盛開……
我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劇痛,感到眼前的事物開始逐漸模糊起來,沒有哭。
姜流師父愣愣的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為何這般。
他說:「不要跟著我,跟著我可能會死的。」
如果僅僅只是死而已,我不怕。
我扯住他的袖子,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我不怕死,我只怕自己再次孤零零一個人。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
姜流師父愣了一下,他其實是知道我的痛苦的。
兩年前,我剛拜他為師的時候,并州的大小商鋪老闆都認得我,見到我的時候紛紛說我不好,說我以前偷他們的包子饅頭之類的東西。
姜流師父叫我道歉,我使小性子不道歉,還氣的跑了。
姜流師父代我道歉,賠償了那些老闆們的損失之後就來找我。
我那時坐在草地里,煩躁的拔著草。
姜流師父向我道歉,說:「對不起,我不該強求你給他們道歉的。其實我知道的,你那時無依無靠,做那種事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仍然生氣,坐在那裡不說話。
姜流師父遞給我一片桂花糕,我仍然生氣,不理他。 他沒有惱怒,而是揉揉我的頭,笑著說:「你不吃我就吃了。」
我抱著膝蓋不說話,姜流師父問:「你怎麼了?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
我做鴕鳥狀,悶悶道:「你們真奇怪。」
「哪裡奇怪?」
我說:「我爹娘就沒給我道歉過,他們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對不起。我做錯事他們會責備我,我沒做錯他們覺得我做錯了也會責備我,還不許我說他們不對。」
姜流師父點點頭,道:「確實很奇怪。」
我說:「有時候他們真的做錯了,我說了,他們會狡辯,會說自己沒錯。」
姜流師父眼神很溫和,安靜的坐在我旁邊,聲音輕柔,道:「因為他們只是普通人,有缺點也有優點。」
我接著說:「我出生在并州,後來,我們村子里突然有了瘟疫,好多人都得了瘟疫,好多人都死了。這瘟疫不是無藥可救的,藥鋪可以抓藥,可是藥材很貴,只有土財主才能抓的起藥材,我們村子幾乎所有人都染上了瘟疫,可活下來的基本都是土財主之類的人。」
姜流師父出神的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說:「我活下來那是因為我爹娘把家裡的所有地,所有牛,所有錢財都賣了,買了一副葯,嗯,只夠買一副葯的,爹娘他們都說他們喝過葯了,叫我喝。我喝了,病好了,他們死了。屋子也燒了,即使是痛哭也換回不了雙親。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沒吃沒喝,生死也沒人在意。」
姜流師父把手放在我頭上,聲音柔和中帶著些微的低沉,「現在你有師父了。」
我悶悶道:「其實我生氣不是因為你叫我給他們道歉,只是越想越難過而已,我也不想做那些事情的,我都是被逼的。為什麼最後卻是我做錯了呢?為什麼所有人都責怪我呢?」
姜流師父愣了一下,道:「是啊,為什麼所有人都責怪你呢?」
我說:「為什麼是我小小年紀就要為吃喝發愁,沒人在意呢?」
姜流師父笑道:「師父在意你,所以以後不要說這種話了。」
「嗯。」
所以早在兩年前,師父就知道我的那種痛苦。
不被人在意,不被人需要,所有人都在說我死了他們就清凈了。
現在姜流師父要我走,我不想走,我對姜流師父說:「要我走,不如要我死好了。我不走,死也不走。」
姜流師父沉思許久,終笑道:「也罷。只怕你我師徒可能真的會死。」
「我不怕。」
第二天。
姜流師父和我就收拾行禮,姜流師父說先去并州那座山上看看那吸血的怪物是什麼來頭再決定下一步計劃。
路上。
姜流師父告訴我,說身穿深青色衣服,領口袖口有三道金色滾邊服飾的一般都是焚青教的弟子。
對,就是那個青城派分裂出來的焚青教。
這我就不能理解了,見到焚青教的,我們要跑什麼啊?
難不成姜流師父還和魔教教主夜無歡有什麼過節不成?
不太可能吧,師父這性子說好聽點是與世無爭淡泊名利,說難聽點……額,不知該怎麼用難聽的言語形容呢。
姜流師父說:「以後你遇上這些人,能躲就躲。」
我點頭說好好好。
遠遠望去山上樹木繁茂,杏花疏影,花開翩躚。
山腳下生長著一顆高大蒼峻的槐樹,風一吹便颯颯作響。粗壯的樹身,亭亭如蓋的樹冠,生長出累累玉墜般的槐花,獨有的清香慢慢瀰漫開來。
我們走在一條古舊的驛道,路邊石縫間,有幾朵野花在風中搖曳。
再往前,就是一個簡陋的草棚,古舊簡陋的酒布招牌在溫暖的春風中飛舞。
酒棚的主人是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她大聲吆喝著,把一壺茶水送到一張桌子上。
可是那幾位坐在桌子上的人卻並無品茶的閒情逸緻。
「嘿,夜無歡這種邪魔外道,死有餘辜。聽說焚青教的人來了這并州,我看啊,他夜無歡消失十年都不敢出來,多半是不敢再整什麼幺蛾子了。」一黑衣俠客拿著茶杯牛飲一番,咂舌道。
我:flag,flag,絕對是flag!一般說『我看XX』的一般都會看走眼!
還有大俠您這麼小瞧夜無歡真的好嗎?人家可是喪心病狂的大人物啊!
白衣大俠嗤笑一聲,斜瞟他一眼:「十年前,那夜無歡是何等人物你又不是不知道的,青城派那麼多高手,不都被他殺了個乾乾淨淨嗎?」
「哼,十年過去了,誰還能一直被捧在神壇上啊!」黑衣大俠不屑道,「我看啊,那夜無歡現在也不敢出來了。」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人家畢竟是曾經被捧在神壇上的人啊,豈是無名小卒能比的!他要是知道你這麼說,一定會砍死你的好么!
白衣大俠看看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但願如此吧。只是不知道為何這段日子這焚青教為何又蠢蠢欲動起來。」
我和姜流師父坐在茶棚里,我端起茶笑嘻嘻的問:「請問兩位大俠,十年前這夜無歡為何消失?他是閉關修鍊嗎?」
「閉關修鍊?」黑衣大俠嘿嘿冷笑道,「我看啊,是閉關療傷還差不多。十年前,他可是在太和城被重創過,險些可就性命不保了。」
我頓時來了精神,問:「究竟是誰,居然可以重創夜無歡這等大人物,我可聽說他可是打敗過所有青城派高手的人。」
姜流師父端起茶,微微珉了一口,道:「是闕影。十年前闕影大婚。」
我一拍腦袋,笑道:「想起來了,闕影就是夜無歡愛慕的那位師父。大婚?什麼大婚,闕影那等叱吒風雲的女子是誰娶了她啊?」
姜流師父淡淡道:「只是個普通男子娶了她,他並非江湖中人,但品性好,性格也好。」
我這就有點捉急了。
普通男子能打得過夜無歡嗎?
這男子他是在作死嗎?
夜無歡為愛痴狂,為闕影一怒斬殺無數青城派高手,那男子居然還敢娶夜無歡喜歡的闕影,這不是找死嗎? 找死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連累他一家啊!
那怎麼說來著,夜無歡的性格很奇葩,一人惹他,他會殺光那人全家,青城派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我剛想發問,就聽到人說話了,原來是那黑衣大俠。
黑衣大俠笑道:「不止有闕影,還有一個叫做姜流的道士幫助,這才重創那夜無歡。」
姜流師父微微皺眉,道:「算算日子,自那日之後,夜無歡若是閉關療傷的話,再過一段時間傷應該好了,功力應該也都恢復了。」
白衣大俠沉吟道:「怪不得最近焚青教蠢蠢欲動呢。」
啥!!
我感覺自己暈乎乎的。
姜流師父居然是當初打傷夜無歡的人之一?!
害的夜無歡閉關修鍊十年的人?!這梁子可就結大了。
我的姜流師父怎麼會和夜無歡這種大人物扯在一起啊!
師父完全沒有那種高手的范兒、架子啊!
我低聲道:「師父,當初怎麼回事,仔細與我說說。我也能早做防範。」
早做防範是假的,我只是想八卦一下……
我只是很好奇夜無歡那種大人物的戀愛史,比如說『我愛闕影師父,師父不愛我,師父要嫁給別人,我很生氣我要殺人放火……』嘿嘿嘿,好像很勁爆的樣子……
這麼一想,我體內的八卦之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姜流師父聽了便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理應如此。」
十年前,當時青城派已經被殺得乾乾淨淨,還被放了一把火。
闕影聽到消息之後趕回去,遇到夜無歡,夜無歡跟她交手的時候放水,承受了她扎的一劍。
闕影不忍殺他就離開了,輾轉反側,闕影來到太和城。
恰好以前受過闕影幫助的一位男子向闕影表露心跡,他雖不是江湖中人,但闕影卻看上他人好性格好,闕影想嫁給他,可卻擔心夜無歡會遷怒這名男子,一時之間竟然拿不定主意。
姜流恰好也在太和城,明白闕影的遭遇之後對她深表同情,就挺身而出,表示會幫他們擊退夜無歡。
闕影這才嫁給那男子。
果然婚禮當日,夜無歡前來鬧事,發狂的他發誓要屠盡闕影的相公一家。
闕影與姜流聯手重傷夜無歡,當然,出大力的是闕影……
婚禮當日,闕影說她與夜無歡師徒情分盡於此,以後他們之間只講仇恨不談情義。
夜無歡咆哮,說的無非就是等我傷好,我要殺光你們之類的話。
然後夜無歡還有焚青教全部銷聲匿跡十年。
姜流師父說完,我就問:「闕影不是打不過夜無歡嗎?那最後她和你是怎麼傷他的?該不會還是夜無歡對闕影放水,你們才贏的吧。」
我特么很奇怪啊,闕影又打不過夜無歡,她是怎麼重傷夜無歡的啊?
姜流師父似乎微感尷尬,乾咳一聲,微微點頭就不說話了。
我:……!!!
放個毛線的水啊!
不放水就不會受傷,不受傷就不會花十年時間療傷恢復功力!
夜無歡大魔頭,你造嗎?這十年時間,指不定闕影都有了十歲小孩呢!
哎!
我嘆息道:「這夜無歡一身本事,我要是有他的本事,幹嘛執著個女人啊,我早就琢磨著怎麼一統江湖,怎麼改朝換代了,誰還會為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姜流師父一口水噴出來,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我接著道:「這大壞蛋,不想著怎麼做壞事,不想著怎麼野心勃勃搞破壞,為個女人經常犯二,真是白白浪費了一身好本事,一腦子的好計謀啊。」
還有,最後夜無歡受傷了,還放個毛線的狠話啊!趕緊逃命啊!
你造你放狠話可能會激怒對手嗎?指不定對手就會冒著魚死網破的危險跟你同歸於盡!
還有那闕影,人家給你放水,你心軟個毛線,一刀子戳死那敗類不就好了嗎!
人家都不把你當師父,你還把人家當徒弟做啥啊!
再或者,闕影姑娘你就嫁給夜無歡好了,剛好可以藉助夜無歡的勢力稱王稱霸,千秋萬代一統武林,哈哈哈哈哈!
我頓時又八卦起來了,問:「師父,你說夜無歡這傢伙長得如何?長得比你還好嗎?」
姜流師父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清若遠山,「皮相不過就是外表,裡面終究是一副白骨。」
我乾咳一聲,道:「話雖如此,可誰規定白骨是真,皮相是假啊?師父,快與我說說夜無歡長得如何!」
姜流師父無奈道:「那時見他,他倒不像是傳聞中的大魔頭一般,時常微笑,只是翻臉很快,喜怒無常,出手狠辣而已,論起相貌,他的確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我點頭,道:「那就奇怪了,他長得好,闕影為啥看不上他?」
姜流師父道:「不是看不上,是不可能。闕影是他師父,他不顧倫理綱常,闕影怎可不顧,就像你,你能對師父我起歪心思嗎?」
我堅定的搖頭,不可能!
我終於明白為啥闕影對夜無歡無感了。
黑衣大俠與白衣大俠依舊在高談闊論。
「我要是那夜無歡,早就想著稱王稱霸了,美女那麼多,有權有勢,什麼樣的美女沒有啊,一個闕影算啥。」黑衣大俠哈哈道。
我點頭,嗯嗯!我也是那麼想的。
喝完茶,我們接著趕路去山上。今日這陽光微微有些刺眼。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時——
轟的一聲。
一塊巨石咕嚕咕嚕夾雜著碎小的石頭從石壁上滾下來,沖著我直直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