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道牧登臨高階駁劍境。
「嘔,這人的血,腦漿跟鼻涕似的,真噁心。」道牧狠狠搓鞋,腳下生煙,發覺並沒有用,索性扔鞋,光腳下台。
台下,牛郎嘴巴大張,煙槍掉落,名貴煙草灑落一地,也不自覺。良久,方才愣頭愣腦,望身邊候大壯,見候大壯,似已司空見慣。
「阿道一直都如此血腥暴力嗎? 特種兵之血色獠牙 這畫面,能讓我一年吃不下咸豆腐腦,這人間美味。」
候大壯聞言,嘖嘖搖頭,拍大腿根,正欲開口,才發覺身邊聚集一眾侍者。他們臉上寫滿震驚,儘管不是自己,候大壯也喜滋滋。
見他目光掠過眾人,方才俯首,無奈中帶著悲傷,「我族叔牧蒼一家慘劇,你們都有所耳聞吧?」
「嗯嗯……」牛郎捨起煙槍,也不嫌臟,叼嘴中,點頭連連,周圍侍者豎耳凝神。
「唉,那場面之血腥惡劣,慘絕人寰,非常人可想象。
那日,阿道方才十二,面對如此場景,任何一個十二歲少年都會嚇得屁滾尿流,失了心魂。
阿道則不同,他一邊哭,一邊撿屍塊,拼湊縫合。哭得雙眸無淚,遂后淌血不住,以致血染盡眼眸。
一邊流血淚,一邊縫屍體,一針一線愣生生把全府上下全都縫合復原。
謫仙城府主李叔來牧星山求援,說到這事時,如述噩夢,聲音跟兩手止不住顫抖……」
「聽你一說,眼前之事,再正常不過了……」牛郎吐煙長嘆,皆聞道牧一生充滿絕望,聽候大壯一說,九十為真。
族跡上,歷代戒指佩戴者,從未出現過,這類性格乖僻的屠夫。
「放屁!」道牧大喝,「甜豆腐腦,才是正道。」染血破爛衣衫已扔進穢桶,上半身赤膊,光腳走來。
「豆腐腦當然是鹹的!甜的,能吃?!」牛郎從未吃過甜豆腐腦,想到黃糖水泡著豆腐腦,不禁又想起爆碎的腦漿,不由打了個顫。
「豆腐腦鹹的,何不放點辣椒,打火鍋。織女星人,怎如此奇葩?」
「……」
吵吵鬧鬧中,道牧三人已消失在人們視野當中。
最後一抹陽光,於莫寒屍首上消失。黑暗終臨世,夜風穿樓宇,血腥味隨風瀰漫,喚醒某些人的恐懼。
夜的黑暗,在為一些人增添勇氣,同時也在為一些人增添恐懼。這個時候,人可以完全放縱自己,融入黑暗當中。可你背棄了光,影子也隨之背棄你而去。
莫一三兄弟面目平淡,看不出心之所想,不言不語,就轉身離去。
童瞳目光直望道牧離去方向,忽感童伯函身體在顫抖,收回目光,將童伯函牽走,卻與莫一三兄弟方向相反。
「莫淡大哥……」莫林眼水亂轉,話語帶顫,「道牧就一瘋狗,若不儘早除他,早晚把我們莫家人都咬個遍。」
莫淡聞言,回望莫林,目光掠過其他人,隨手將飛劍插在地上,「你們去給莫墨收屍,帶回族中,給那些老傢伙欣賞欣賞。」
話落,人已去,空留一把飛劍,地上搖晃輕吟。聲音那般蕭肅綿長,似在悲傷,似在哭泣。
莫林見莫淡離去,回望那慘絕戰場,再望道牧消失方向。兔死狐悲過後,心中生涌莫名愉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抓住了未來的一把光。
精英閣,革精英。
每年招新笑料不少,怪事甚多,就獨今年多一妖事。
莫墨,雖然未拜入任何門派,但出自嫡系,且為外城東區實際掌控者。
道牧,出自鴻鵠城劊手行當,從一開始出現牧牛城,便被神話「屠了整條街的男人」。
一人為莫家青年傑俊,一人為牧星山牧蒼遺孤;一個背景大若瀚海,一個背景暮若殘陽;一個人生光明,前途無量,一個人生黯淡,絕處尋生。
價值觀天差地別,兩人衝突從一開始就不可避免。
而今爆發,莫墨死在道牧霸刀下。
初階地劍境大劍死於中階駁劍境劍徒刀下,自后對方還突破桎梏,至高階駁劍境。
這恐怕對莫家人最大的諷刺,亦是,千百年來最大的挑釁。
「道牧何時學了牧?」道牧反轉之壯舉,非那抹綠光不可忽視。
辨牧試。
一個牧道的理論基礎知識考試。
道牧一大早便被候大壯拉來考試場地,此刻距離開考時間,還有半個時辰。為了不被別人認出,決刀收入心房,果真有效很多,怪異目光減少大半。
考生們或捧玉簡,或捧筆記,或捧各類牧書,口上叨叨念念,或是溫習,或是背誦。
他人壓力下,候大壯也經不住,拿出玉簡溫習功課。一旁,道牧則躺在阿萌背上打呼。這時辰,天蒙蒙亮,朝陽方才掀開黑被,東方才亮堂堂,生些光芒罷了。
候大壯對道牧這種行徑很不齒,自知說了道牧也不聽,其實也有不少人不溫習不背誦。只不過,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拘謹,裝模作樣。沒道牧這般徹底放開自我,明目張胆在考場邊上睡覺。
畢竟,誰不想給織天府監考使一個好的印象,指不定在最後一輪測試,因監考使好的印象,得以加分。
半時辰后。
朝陽才露尖尖角,錦雞仰首報明。
織天府監考使終來,候大壯熊眼瞪大,臉上犯苦,「阿道,此次監考使為莫家人。瞧那中年人,似跟莫墨有幾分相像……」手連搖道牧,語氣焦急。
「嗯?!」道牧揉搓惺忪雙眼,眺望高台,「喔,還真是……」話落,道牧又躺下,呼呼大睡。
候大壯嘴角抽搐,一大堆心理話,本要一吐為快。被道牧這一怠惰行徑,不說直接吞下去,而是忘了該說什麼。
「嗷嗷嗷……」一陣綿長哈欠,牛郎慵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們真夠積極。」牛郎眼睛半眯迷離,精神亦很差,坐於大黃牛背上,身體搖搖晃晃,看得旁人擔心著急。
「族跡帶來了嗎?」道牧猛地其身,雙眼爍爍,充滿期待,頹廢慵懶一掃而空。
「這幾日,本少爺我加班加點,給你二人抄錄族跡,現在困得要死。」牛郎掏出兩本嶄新兕皮書,一本遞給道牧,一本遞給候大壯。
道牧接過兕皮書,一股淡淡香火氣息撲鼻而來。
「這是兕皮?」
道牧錯愕,書皮手感熟悉而又陌生,這美好手感只在李雯詩身上體驗過。 誰知道,傭人說她中午出門去找陸萌了,現在還沒回家。
既然是跟陸萌在一起,他就不必擔心了。
到達慕家官邸,被傭人徑自帶去了南翼。
他心存疑惑,「小糯米難道不在西翼么?」
「陸先生,小小姐在南翼呢。」
陸胤頷首,表示明白了。
到了南翼,他才發現,不僅小糯米在,就連陸萌和林沁兒也都在!
宋雲遲從中情局離開,便直接過來了,看到自家大舅子,他笑著招呼,「哥,你也過來了?」
「粑粑!」
小糯米張開雙臂,興奮的飛撲過來。
陸胤俯身,穩穩接住她,抱在懷裡,他唇角噙著笑,「故意把粑粑騙過來,嗯?」
「沒有呀。」小糯米清澈的眼眸,瞪得溜圓。
一副「小糯米沒有撒謊也沒有騙人」的表情。
嬌妃權傾後宮 「那你怎麼沒告訴粑粑,姨姨也在?」
「咦!」小糯米歪著小腦袋,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難道姨姨在,粑粑就不過來接姨姨了嗎?」
陸胤:「……」
這是一道送命題。
目光不期而然的,跟林沁兒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只見她抿著唇角,瞪了他一眼,而後便立即把腦袋轉開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陸胤:「……」
小糯米伸長了小脖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啊哦~姨姨好像生氣了呢。」
「小糯米,你閉嘴吧。」
「嚶嚶嚶……」小糯米扭頭,沖慕靖西張開雙臂,「爸爸,粑粑嫌棄小糯米了。爸爸抱。」
慕靖西坐在沙發上,還在跟喬安發微信,聽到女兒的呼喚,也不過是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嗯?」
「爸爸抱小糯米。」小糯米嘟嘴。
狹長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爸爸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小糯米懵懵懂懂的歪著腦袋,一派天真,「是什麼意思呀?」
「不懂?」
「不懂呀。」
慕靖西低頭,繼續發微信,「那就等你明白了,爸爸再抱你吧。」
小糯米:「┭┮﹏┭┮」
晴天霹靂!
她伸長了小脖子,氣嘟嘟的喊,「爸爸,你不愛小糯米了嗎?」
「暫時愛不起來。」
「嚶嚶嚶……」小糯米扭頭,瞅了一眼陸胤,沒想到被他逮了個正著,他眉梢微挑:「這下沒得選了吧?」
陸胤是小糯米特意叫來接林沁兒的,因為司徒雲舒還在坐月子的關係,所以晚餐她並未下樓用餐。
慕靖南在樓上卧室陪著她一起吃。
眾人移步西翼,吃了晚餐后,便各回各家了。
臨走之前,陸胤被慕靖西叫住了。
他頓住腳步,輕慢的問,「什麼事?」
「有個禮物送給你。」
禮物?
陸胤嗤笑,「這麼客氣?這可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
林沁兒站在他身邊,聽他無禮的話,不由得皺眉,用手肘撞了撞他,「你別說話了。」
說這麼多話,就沒一句好聽的!
陸胤:「……」
慘遭嫌棄的陸胤,只能不甘心的暫時閉嘴。
傭人把慕靖西吩咐的禮物,端了上來,「三少,禮物準備好了。」
慕靖西示意傭人交給陸胤。 「不然呢?」牛郎反問,虛空掏出煙槍,啪嘖啪嘖抽煙,連吸幾口后,精神不少,「一頭災皇境的厄兕的心皮,你二人給我收好這部族跡。空白頁處,續寫你二人一生,留給子孫後代,也不算白活。」以大哥姿態,教導道牧二人,頗有李小胖無恥風格。
高冷總裁寵妻入骨 「族跡沒豐碑霸道張揚,卻有同樣功能,且想怎麼吹就怎麼吹……」候大壯咧嘴憨笑,哈喇都快流下,二十六七歲亦還孤身,就想這麼遠。
道牧嘖嘖搖頭,不理二個活寶,低頭翻開書頁,油墨濃香混合紙的草木清香,掩蓋住香火氣息,沁人心脾,使人頓覺神清氣爽,能很快沉浸文字所編織的世界。
辨牧試,一次三千人,一個半時辰一次。
牛郎先於道牧二人參考,出來時,叼煙浪笑,渾身上下洋撒著驕傲自得。繞著道牧二人,不停轉悠,叨叨念念,重複自己以甲級甲等的成績,位居第一。
道牧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時而坐著,時而躺著,沉浸在族跡中,華麗無視牛郎話癆廢語。牛郎卻不自覺,一直喋喋不休,攪得候大壯,不勝其煩。
待道牧二人入考場,牛郎這才讓略乾的嘴唇休息,啪嘖啪嘖抽煙不停,未先行離去,阿萌與大黑驢就在旁邊。
他兩腿盤立於大黃牛背上,一手抱懷,一手拿煙槍。眼睛咕嚕亂轉,一會兒望高台,一會兒望考場。
不知何時,大黃牛睜開眼睛,碩大而美麗,宛若整個宇宙都裝入牛眸當中。相較阿萌活潑靈動,大黃牛眼睛凈是睿光。
考場布局很有意思,三千餘人坐於開闊場地,面前一方桌,方桌一石板,石板一手廓。
「開考!」監考使令箭揮落,一聲令下,考生們紛紛抬手按廓。道牧卻還沉浸於牛家的族跡世界,候大壯二話不說,站起來就給道牧後腦一板頭,道牧方才回神。
十數息后,才徹底回神,茫然環顧四周,才覺此時考試氛圍已很濃郁。考生們無一不低頭緊盯石板,或低嚎,或微笑,或抿嘴,或無奈,神情百態。
整個考場就獨他二人抬頭,「愣著幹嘛!」候大壯揮手催促,手已印在身前石板上。
「肅靜!」一織天府弟子瞪眼冷叱,「考試期間,莫要交頭接耳!」
道牧饒有興緻,循聲望去,見一青年,國字臉,嚴肅威嚴,不假絲苟。
忽覺,脊骨生寒,頭皮發麻,道牧回望高台,見那監考使,中年模樣,與莫墨有四五分相似。劉海下,那雙蛇眸,眼水冒綠,冷視道牧。
「我命犯莫家人?」心中自嘲一番,手掌已放於手廓。
石板黑似墨玉,冰涼刺骨,猶若將手放于堅冰上,且同堅冰那般,還帶著些微粘度。嘶,渾身一顫,只覺掌心被針扎一下,刺痛轉瞬消失,一股心神隨著刺痛感,逝入石板。
須臾,墨香於石板滲出,無法形容這香味,濃郁而不膩,沁鼻而不刺。
「牧道,分哪兩大系?」墨跡終顯,黑如夜鴉翼羽,墨香更濃幾分,字若天成,透著無法言喻的韻味。
答案隨念,念由心生,「狹隘,植牧與獸牧。廣義,死牧與生牧。」道牧心中所想,已浮於板面。
「答畢與否?」腦海忽生一念,道牧不假思索,「答畢。」
心念出,題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