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那老頭兒竟是一問三不知:「這……這……我也不知道啊……大家都說跑,我們就跟著跑……軍爺你就別管那些賊兵了,聽說金陵城門都關了,你得給大夥指條活路啊!」
蕭文明聽了眉頭一皺,抬著眼四下張望,只見他和這老人說了沒一會兒話,身邊已然聚集起了不下百十來個百姓,他們人人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都用祈求的眼神看著蕭文明。尤其是還有幾個抱著嬰兒的婦女,眼睛水汪汪的,讓人說不出的憐惜。
這樣的眼神,實在是讓蕭文明無法拒絕。
看樣子,這些人是一定要幫的了,問題是怎麼個幫法?
蕭文明現在手下也就有三百號人,看著百姓越聚越多,僅憑這麼一點點兵力,根本就沒法護住他們周全。思來想去,眼下唯一一個安全的地方,就只剩下金陵城外駐紮著等候考核的各地屯田所的兵丁的臨時軍營了。
蕭文明別無選擇,對那老人說道:「老人家,那你,還有那些百姓,就跟著我一同回軍營里去吧。軍營里有各地來的官軍,人數也能有個五六千的,不管來了多少賊兵,都是能抵擋個一時半刻的,不知老人家願不願意去?」
那老人立即答應:「願去!願去!我們大家都願去!」
蕭文明離開軍營沒多久,便遇到了這群百姓,因此護送他們返回軍營的路也長不到哪裡去,只一盞茶的功夫,就護送幾百個百姓回到了軍營之中。
這時軍營里其他屯田所的軍隊,總算基本恢復了秩序,已經按照各自的歸屬站好了隊列。
他們的陣容和架勢和蕭文明自然是沒法相提並論的,但在夜色之中,好歹看著也像是官軍的樣子,能讓人放心了。
他們見蕭文明的隊伍去而復返,立即就有幾個帶頭的候補千戶、百戶趕緊圍了上來,來詢問外面的情況。
蕭文明去了沒多久,情報也沒掌握太多,只能把自己了解的不多情況如實告訴他們:「賊人沒有看到,但是受驚的百姓卻很多。只有先將他們領到軍營里安頓下來。」
然而想要安頓這麼多百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是百姓的人數實在太多,並且毫無組織,這裡一家、那裡一戶,想要每一戶人家都出兵營救,根本就來不及。說不定還沒將這些百姓送來軍營,派出去的屯田所的兵丁自己就得活活累死不可。
其次是眼下情況不明。這裡附近有沒有亂軍?有多少亂軍?從何處來的亂軍?這些信息一概不知。更不能排除有賊人混在百姓當中偷襲軍營的可能性。
面對這樣的情況,要是換了別人,十有八九是會放棄收容百姓的計劃的。
可蕭文明就不一樣,一則它有一份體恤百姓的善心,二來他身邊還有溫伯明這位足智多謀之士,可以替他出謀劃策。
當然了,蕭文明自己本身也不是笨人,本來就有分辨事理、分明利害的能力。
溫伯明給蕭文明出了個好主意,與其親自出兵將附近的百姓接過來,不如讓他們自動聚攏過來。這樣,既減少了風險,又提升了效率,反而事半功倍。
而吸引百姓聚攏的方法也很簡單——只要在軍營外放起一把大火,那在黑夜中便會十分顯眼,慌亂的百姓見了火光,便會不由自主地聚攏過來,自然也就得到了安全。
畢竟趨向光明、趨向溫暖,這是深深篆刻在人類基因里的本能。
同時,對於聚攏過來逃命的百姓,也不能不加分辨地一概引入軍營,否則萬一裡頭藏了幾個別有用心的,那豈不就成了引狼入室了嗎?
因此要先讓聚攏在此處的百姓先接受甄別,排除了嫌疑的人,才能進入軍營避難。
那又如何甄別他們的危險性呢?這又是一篇大文章。
蕭文明只能從經驗出發,召集起其他幾個屯田所的軍官,讓他們派出得力可靠的人手,不厭其煩地給每一個過來逃難的百姓搜身,對於婦女兒童,搜查的自然可以放鬆一些,而對於男子,則要嚴格一些——凡是攜帶著冰刃棍棒的,一律不得進入軍營,而在軍營外頭休息,並且要收繳他們的兵器,還要派兵丁看管起來,防止他們趁亂圖謀不軌。
同時,蕭文明也三令五申、反覆強調,給老百姓搜身的時候一定要手腳乾淨,不能乘機騷擾、搶劫百姓。
要是有手腳不幹凈的傢伙,做下了騷擾婦女、劫掠百姓這樣的腌臢事,那蕭文明可是手下不會留情的——他們自己的軍官不處置,蕭文明就替著他們來處置,親自教一教他們什麼是國法、什麼是軍規!
如此這般,按照蕭文明和溫伯明商量下來的結果,眾人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從軍營里拆除木板、柴火等引火之物,在軍營門口堆成了一堆,又用火種將其點燃。如今已是深秋時分,天乾物燥,又刮著大風,這些木料一沾著火星,便迅速燃燒起來。
須臾之間,一團大火,冒著濃濃的黑煙,在眾人面前熊熊燃燒起來。
這時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在黑不見人的夜色中見了大火,便自覺靠攏過來,並且按照蕭文明等人的指示,老老實實聚集在軍營門外等候搜查甄別。
這些百姓憂心忡忡,滿臉的惶恐,就想早點進入軍營、早點獲得安全,不免有些你爭我搶、前推后搡,然而秩序雖有些混亂,卻也還在蕭文明的控制範圍之內,只要他大吼一聲,騷動的人員便立刻恢復了平靜。
此情此景,頓時讓蕭文明一顆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內容還在處理中,請稍後重試! 薛獻在醫生查完房的時候, 拿着一個不知道是誰給的香蕉,從門外跑進來。外套上的小耳朵也一抖一抖的,他撞到薛映儀的腿上, 很有眼力見地在看見他媽媽板着張臉的時候, 又扭頭跑去找了他奶奶。
醫生查房的隊伍裡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宋南, 走了。”
按照早上醫生查房的情況來說, 向卉的問題不大, 不過是不要太操勞,不要太費心思,少生氣。
薛與梵給老薛打了個電話, 說:“醫生說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下午薛獻要上啓蒙課,大伯母準備下午煮湯要去買點東西, 查完病房坐了一會兒還有事就先走了。薛映儀帶着薛獻後腳走的, 才走, 薛與梵就看見牀上落下了一個薛獻的玩具。
……
薛映儀接到薛與梵電話說薛獻有玩具落下的時候,她在消防通道, 時隔快四年再次審視面前這個男人。
什麼道歉的話她都懶得聽。
看着他脖子裡掛着的名牌,伸手拿了起來,兩寸照片配上下面的科室和人名。
“宋南……”薛映儀輕聲地念着這個名字,隨後擡頭問他:“知道我們兒子叫薛獻嗎?”
他緩緩點頭。
薛映儀告訴他:“名字是我取得,獻, 文獻的獻。這個字有你名字裡的南……”
薛映儀全然漠視了他所有的道歉, 以及他聽到那句話時所有的錯愕, 視線繼續落在他的名牌上, 語調漫不經心:“獻, 南加犬。意思是他爸爸宋南是個狗東西。”
薛與梵走到消防通道門口的時候,薛獻一個人靠着牆站着, 樣子乖巧又讓人心疼。
消防通道的門沒有關好,講話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薛與梵蹲下身,把玩具遞到薛獻手裡,大約是最近見過幾次了,他開始親近起了薛與梵,伸手環住她的脖子,薛與梵不太熟練的把他抱起來。
聽見小侄子小聲問她裡面那個是他爸爸嗎?
薛與梵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好在消防通道里兩個人也很快結束了聊天。
回到病房,隨口和老媽聊起二姐,向卉給薛與梵剝了一個手剝橙:“所以說當時你二伯母氣個半死。”
“算了。”薛與梵嘆了口氣,送個瓣橙子肉進嘴裡:“遠離男人,否則會變得不幸。”
這種長輩耳朵裡離經叛道的話,向卉自然也是聽不得的。從廁所洗完手出來,抽着紙巾擦手:“薛與梵,你少氣我。”
“想想萬一以後老公不好還遇見一個惡毒的婆婆,怎麼辦。”薛與梵兩三口吃掉橙子,伸手又去拿水果籃裡的梨。
向卉從抽屜裡拿出水果刀,把梨從薛與梵手裡拿走,開始削皮:“所以你睜大點眼睛找對象,你看看我,雖然你外婆不怎麼樣,但是你奶奶在我坐月子的時候對我很好。”
向卉又拿了一個保鮮盒出來,把梨肉削下來,放進保鮮盒裡。
再去廁所把刀具清洗了之後,沒忍住來了句:“我就不樂意你陪我,你陪我就是我伺候你。”
薛與梵嘴裡叼着塊梨肉起身裝模作樣要去攙扶向卉躺回牀上:“不這麼遭嫌,怎麼對得起你從小預言我將來結婚要被婆婆打死呢。”
“貧。”向卉將薛與梵放在牀尾的外套理理好,她閒不下來:“不過你現在不要考慮這些。我先跟你說,你不要談戀愛啊。”
薛與梵心一虛,下意識地挺直腰板。小動作向卉沒有看見,她專心地整理着薛與梵那件容易粘毛的大衣:“你半年後出國,你現在談戀愛晚了。對方要是和你一起留學就還好,要是不一起留學,到時候你移情別戀了多耽誤人。”
見自己老媽不是往那方面‘逼口供’薛與梵放心了,爲自己打抱不平:“我就這麼花心啊?”
“我這不是還沒有說完嘛?萬一他在這裡瞎玩,到時候你也不知道。”向卉讓薛與梵把大衣掛在她那個儲物櫃裡:“去把衣服掛櫃子裡。聽見沒?”
薛與梵拿起大衣,也不知道自己老媽問的‘聽見沒’,是叫她掛大衣還是別談戀愛。
“那當時我爸做生意,一年就回來一兩次……”薛與梵小聲嘀咕,隨手把大衣往櫃子裡一丟。
“那能一樣嗎?我和你爸爸當時都結婚了,我們是受法律保護的。”向卉咋舌:“不是有衣架嗎?掛起來。”
當媽的看不慣自己小孩做事情,向卉忍不住想親力親爲的時候,和她同病房的病人剛剛散步回來。
和她們說起了自己剛剛在樓下看見有個男人出車禍,他老婆在電梯裡哭得撕心裂肺。
向卉聽不得這種故事,讓薛與梵掛完衣服趕緊給老薛打了電話,讓他今天開車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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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敘回絕了那個自稱是經紀人的男人之後,回到後臺裝吉他。東西快收拾好的時候,唐洋過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個蘋果。
他看見周行敘狐疑的目光,反而他更不解了,提醒他:“今天平安夜啊。”
“送蘋果還沒有過時啊?”周行敘拎起吉他將手裡的蘋果丟還給唐洋:“拿去哄別人吧。”
唐洋接過蘋果,又遞過去:“你買了嗎?已經給薛與梵送過了?”
周行敘沒講話了,接過蘋果,說了聲謝謝。
“這麼見外幹嘛。”唐洋背起包,跟他一起往外走:“我和那個人談了談,我想去。”
他話沒有說全,但是周行敘知道是什麼意思,他想簽約公司,試試看歌唱這條路。他的選擇,周行敘沒有多說:“挺好的,想做就去試試看。”
唐洋反問他:“你呢?玩了這麼久的樂隊,就真的一點都不想以後也走這條路。”
從後門出去的時候才知道在下雪,唐洋把帽子戴了起來。周行敘仰着頭,看着看不清從何處下墜的雪花飄飄揚揚落下來。
今天有點事,大家晚上沒有約吃飯。因爲被一個自稱是經紀人的男人攔下來聊了會兒天之後,其他人跟着運樂器的人走了,剩下一個唐洋由周行敘送回學校。
後門挨着護城河,護城河不寬,沒有貨運航線,只有此刻看上去像是黑色的河水在河牀裡翻滾。
周行敘從口袋裡摸了煙盒出來,單手開了之後遞給唐洋一根,又送了一根到自己嘴邊:“一件事做過了就夠了,不能因爲做得久了,就覺得要一直做下去,公交車還有終點站呢。”
打火機還不錯,迎着風也沒有滅掉。
唐洋借了火,笑:“我覺得你比起樂隊,最喜歡的還是游泳。”
可能吧。
周行敘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爲那是小時候沒有守護住的東西,斷了就是沒了。玩樂隊的時候翅膀硬了,不准他玩,他照舊揹着吉他到處跑。
如果小學那時候真的就走了那條路,泡在泳池裡好幾年,他或許也會厭煩。
周行敘:“可能小學那次就是我游泳的終點站。”
唐洋好奇:“給一件事設立終點站不覺得很殘忍嗎?喜歡就堅持下去,或許一眨眼就出走半生了。”
“喜歡就堅持下去……”周行敘邊笑邊搖頭,重複了唐洋的話:“真要這麼簡單,畢業季前後分手的小情侶就不會哭得比通貨膨脹時國際期貨市場的土豆黃金價格還慘烈了。”
這比喻把唐洋逗笑了,吸了口煙,菸圈剛吐出口,就被風吹散了:“但你們應該還好。薛與梵好像也是本地的吧,你們之間沒這問題。”
周行敘手上的菸灰全被風吹掉了,衣服上落着菸灰和雪花,隨後都消弭不見了:“她要去英國進修。”
唐洋一哽,好傢伙,直接異國了。
這簡直就是問厭學的小學生喜不喜歡上學。
唐洋靈機一動:“相信自己,你們可能不一樣的。”
周行敘:“恩,不一樣。”
唐洋豎起大拇指:“對,就是要自信,相信你們的愛……”
話說到一半,唐洋被打斷了。
周行敘:“她已經告訴過我了,一畢業就不要聯繫了。”
不再是問厭學小學生喜不喜歡學校的那種友好模式了,這叫什麼,這簡直就是在祝福不孕不育的新人早生貴子。
唐洋扯出一抹禮貌的笑容:“我剛剛那些無知的話傷害到你了嗎?”
“有那麼一點。”周行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