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聽罷大驚失色,急忙跑向後面的重症監護室,一看,兩名重傷員確已死亡。
這時,黃玉鬆等人已將三名受傷的特警背到醫生值班室來了,醫生一看都是受的刀傷,且都在腹部,便簡單檢查了傷口,做了臨時包紮,然後打了外科主刀醫生的電話,吩咐黃玉鬆等人送到九樓手術室去。
徐子雄叫黃玉鬆幾個負責照看三名傷員,自己拿出手機,打通了王鎮江的電話,向他報告了這裏發生的情況。
王鎮江一聽許世江被人害死,半天沒說話,爾後從電話裏傳來“啪”的一聲,估計是手機掉在了地上。 王鎮江聽說許世江被人害死了,全身無力,絕望地癱倒在椅子上。
他剛纔聽了張懷亮和朱儁基的彙報,說郭萬春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硬又臭,死活不透露任何情節,審問沒有任可結果。他聽了以後不以爲然,說這不打緊,只要許世江醒過來就什麼都知道了。
但是現在許世江已長眠不醒了,唯一的目擊證人不在了,這個案子就難以偵破了,二十七個民警的生命可就要白白犧牲了!
更是許世江這員虎將,全處衝鋒陷陣的事兒都靠他,最兇險最艱難的事情都是他在躺,如今他這樣走了,如失一臂啊!
王鎮江將地區醫院發生的事情向嶽華宇作了報告,嶽華宇在電話裏哽咽着說道:“鎮江啊……世江同志是一位優秀的特警……他的犧牲,是我們的重大損失!我和你一樣,心裏……就如刀子在絞呀!可是,我們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要挺住啊!因爲,這是關鍵一戰!”
“是,嶽書記,我知道,我能挺住,我現在到醫院去了,還有三位民警也受了傷,一併看望一下。”王鎮江說道。
“好,你去吧,我……還是向地委王書記報告一下吧。”
聽着電話裏的忙音,五鎮江重重嘆了一口氣。他用手指理了理頭上三七開的頭髮,頭髮竟像秋天的樹葉一樣紛紛揚揚地掉落下來。
他將張懷亮、李正龍、吳紅、朱儁基、肖洪起、副支隊長吉安國、辦公室主任陳達叫到辦公室,通報了半小時前地區醫院發生的兇殺案,與會人員一聽先是吃驚,接着泄氣,最後竟都傷心地哭泣。
“這、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我受不了啦!”
“這一波一波的暗殺,都是針對我們警察的,這背後一定有陰謀,一定有黑手!”
“我們死了那麼多人,不能就這麼算了!要報仇啊!”
……
參會人員義憤填膺地吐露着心中的憤悶,一個個似乎都沒有往日的矜持和大度。
王鎮江此刻的心情何嘗不是如此呢,不過作爲處長,他必須保持幾分理智,否則就會貽誤工作。他嘆了一口氣道:“同志們,我們目前的形勢非常嚴峻,困難前所未有。這個時候更需要我們保持清醒,保持警覺!我們當然不能因爲沒有目擊證人就這樣算了,其實目擊證人還有一個,那就是郭萬春!”
“郭萬春硬是不說實話咋辦?”張懷亮問道。
“不承認就這樣關着,直到他承認爲止!”李正龍氣憤地說道。
“可是,我們的羈押期限只有半個月,最長也不超過一個月。到時得不到口供還不是要放人?”吳紅憂心忡忡地說。
王鎮江冷笑一聲,臉上竟現出猙獰之色:“難道就沒有法子了嗎?以前聽說郭萬春的三個兒子都有犯案的證據在我們處裏存着,我們是否可以利用一下?”
“王處長說的是,郭朝龍有販毒和拐賣人口的嫌疑,郭應龍有黑幫團伙強收保護費、綁架和多起鬥毆的嫌疑,郭成龍有參與綁架、組織賣淫嫖娼的嫌疑。無論那條都夠他受的。” 朱儁基如數家珍地說道。
參會人員一聽,頓時恍然大悟,都說有必要來個敲山震虎、聲東擊西,就算搞不倒郭家,也要讓他家不得安寧。
王鎮江沉思片刻道:“從現在情況來看,先後發生的兩起案件不是一夥人所爲,但具有因果關係。發生在郭家公館的兇案肯定與郭家有關,只是還沒有證人證言而已。而許世江和郭耀庭被殺,則肯定是另有其人乾的,而且兇手一定是幕後黑手指使的。因爲許世江是現場目擊證人,如果他醒過來了必然將真相曝光,因此就痛下殺手。而郭耀庭被殺則證明這幕後的黑手還想將郭家父子剷除,這樣他即便有什麼罪惡,就無人知曉、無人對證,而他就高枕無憂了。”
在家都贊同王處長的分析,但是誰是幕後黑手呢?大家面面相覷,想着誰有這麼大的能量,誰與郭家關係緊密?雖然大家都想起了某個人,但是沒有證據,也就不敢亂講了。
王鎮江又道:“我說的話都是分析,並不是事實。一切以證據爲準,沒有證據,就不能定案。這就需要大家的艱苦努力才能使案件真相大白。我認爲我們現在要分幾步走:一是安頓好犧牲的同志,做好家屬的思想工作;二是繼續審問郭萬春,看他能否坦白交待;三是尋找郭家的其他人,看轉移了哪個地方,找到後也許能提供一些線索;四是對郭家的三位公子依法採取行動,抓捕歸案;五是盡最大努力尋找線索,找出幕後黑手。對上述工作計劃我將單獨向嶽書記和省公安廳彙報,獲取上級執法機關的支持。還有,這是絕密,希望大家保密。”
大家點頭稱是。李正龍道:“許世江同志犧牲了,特警隊員也死傷了十多人,現在特警支隊人員只有二十多人,羣龍無首,是不是該儘快招聘十幾個警員來充實?還有明確一位同志來負責支隊的工作?”
王鎮江道:“招聘的事不是一兩天就能辦好的,待過一會向編辦請示後辦理。暫時明確吉安國同志代理特警支隊長,主持工作吧,其他的都暫不講了,我們馬上去地區醫院去吧。”
於是大家會後都一起了地區醫院。
到了地區醫院,徐子雄還守在重症監護室門口。一行人進入室內,一年躺在牀上的許世江雙眼緊閉,臉色灰白,在濃黑的眉毛和粗黑的胡茬的襯托下仍顯出特警的威嚴。回想起他生前生龍活虎的模樣,大家不由得一陣唏噓。
隨同而來的文若仔細檢查了許世江身上的傷勢。新的刀傷在右腹部,沒傷着要害,估計是兇手扯脫了氧氣管窒息而亡。又檢查了郭耀挺身上的傷勢,新的刀傷正在心臟部位,加上氧氣管脫落,不死纔怪。
見室內零亂,牆上還倒插着一把飛刀,王鎮江擦了一下眼淚,問道:“怎麼,還經歷了一場打鬥?”
徐子雄哽咽道:“是,當時外面的三位兄弟已被兩個兇手點了穴道 ,動彈不得,我上衛生間回來,發現異常才衝進室內與兇手搏鬥,對方一人受傷後倉惶逃走……可是,仍然沒救出許隊長……怪、怪我沒能力,我請求處分!”
王鎮江道:“小徐同志,你做得已經很不錯了,想來兩個兇手定是功夫高強、窮兇極惡之人,而你以一敵二,還將一名兇手打傷,如果不是你,兇手的影子都見不了,其他同志可都有生命危險了!”
李正龍抽出一張紙屑巾,替他擦去淚水,憐惜地說道:“子雄,你沒事就好,我們的犧牲太大了,你們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這時,門外一陣腳步聲響,大家一看,嶽華宇從外面走了進來。
“嶽書記,你來了!”王鎮江上前握住嶽華宇的手說道。
“邊城第一鐵警犧牲了,我咋不來看看?”嶽華宇說着,寬大的手掌在許世江的臉上摩挲着,道:“你身中三槍,都還有一口氣在,本來可以活過來的,是誰這樣喪心病狂,非要置你於死地?咹?你走了,誰來爲我橫刀勒馬?不過你放心,我誓要查出幕後元兇,爲你報仇!”
嶽華宇說罷,擡起頭來時已淚流滿面。
王鎮江安慰道:“嶽書記你節哀吧,我們先前開了個短會,研究了下一步工作……”說着,將會上決定的幾步棋向他作了報告。
“我完全同意你們的安排。”嶽華宇神情莊重地說道:“不過我強調一下,所有工作都要以偵破這兩起案件爲中心,所有的工作都要爲破案工作服務,要以最大的信心、最大的努力偵破案件,務將殺人兇手繩之以法,爲犧牲的同志們伸冤!”
“是!”王鎮江等人齊口同聲地回答。
此時朱儁基和文若已將現場勘察取證完畢,王鎮江叫吉安國道:“你負責將許隊長的遺體送到市公安局弔唁廳,將郭耀庭的屍體送到地區公安處羈押室門口,我自有用處。”
“是!”吉安國敬禮回答,與徐子雄一起忙去了。
大家想,王處長是想讓郭萬春看他父親最後一眼吧。
一行人上樓去看受傷的民警。出了九樓電梯,一看黃玉鬆等和另一名特警持槍站在手術室門口。
王鎮江上前尋問情況。黃玉鬆答道:“他們三個都是被飛刀所傷,都是傷到腹部,沒有生命危險,估計應該出來了。”
朱儁基問道:“難道這三個同志不是同一夥兇手所傷?”
黃玉鬆道:“我們四個在院子的車上休息,突然被槍聲驚醒,我們拉開車門下車,可是沒走兩步就見五個黑影圍了上來,我們頓感情況不對,於是雙方打鬥起來,我們開槍了,但是對方身手敏捷,僅被我打死一人,傷一人,而我們三位同志被他們的斧頭所傷。”
“對方死的那個人呢?”朱儁基問。
黃玉鬆答道:“在醫院的院子後面的停車場一角,有兩名兄弟在那兒守着。”
朱儁基對王鎮江道:“王處長,我和文若先去樓下勘驗屍體,等會兒再來看那三位兄弟。”
王鎮江道:“不如我們都去看看吧,我倒要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
嶽華宇表示同意,於是都來到一樓大大院後面的停車場。
守護的兩名特警見領導們走來,便立正敬禮,報告了這裏的情況。
大家一看,一具全身黑衣的死屍平躺在外牆一角,其面罩已被特警們摘下,露出一張慘白的眉寬脣厚的國字臉,大概二十幾歲。他身高一米八左右,胸部、腹部中了兩彈。
朱儁基扯開他的衣服一看,發現死者身上有些異樣…… 話說朱儁基將黑衣死者的衣服撕開,看見左胸上有一個刺青標記,這個標記是兩把交叉的斧頭。
“斧頭幫?”朱儁基腦海裏跳入第一個概念。
邊城黑社會分幫而治,河東青龍幫,河西斧頭幫。
斧頭幫當時實力強大,名噪一時,佔據着河西一帶地盤與青龍幫分庭抗禮。七年前, 爲了擴充勢力,斧頭幫向城北 一帶拓展,收取城北商家的保護費,掌管了三江上游的水上漁業權。
當時城南一帶還是尚未開發的偏僻農村,城北卻商貿繁榮,這成了黑社會勢力的必爭之地。當青龍幫得知斧頭幫向城北發展時,便派進入邊城歸其門下的無影幫前去圍剿,結果斧頭幫大敗,退回城南,而青龍幫就讓無影幫掌管城北,每月上繳管理費五萬元。
半年後,青龍幫和無影幫聯手,進入河西,一舉踏平斧頭幫,幫下死傷弟子幾十名,其餘的弟子跟着幫主石開山外逃,不知去向。
朱儁基在邊城地區公安處刑偵支隊十二年,自然知道邊城黑社會的情況。由於黑幫與當地司法、政界有關人物關係緊密,作爲刑偵支隊長的他,往往力不從心,以至於弄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難道斧頭幫回來啦?是誰支使他們?”一連串問號在他頭腦中打轉。
與文若一起拍了照,提取了證物,朱儁基道:“嶽書記、王處長,此人是斧頭幫的人,看來案情更復雜了。”
“斧頭幫?不是已經退出邊城了嗎?”李正龍是前任特警支隊長,當時他率特警前去平亂,但是雙方已經撤退,只是見到一地的屍體。
“看來這背後的黑手與黑社會聯繫廣泛,有許多江湖殺手爲他賣命啊,我們的壓力更大了。”張懷亮憂慮地說道,他是前任刑偵支隊長,當時朱儁基還是一名偵察員。
見二位資深警察這樣說,王鎮江心裏咚咚亂跳,有些發慌。他想,憑現在的實力,並不是打不過黑惡勢力,而是警察在明處,對方在暗處,且對方武功高強,又有幕後黑手保護,吃虧往往是警察。昨晚一夜之間就丟掉二十七名民警的生命,這種節奏,不得不叫人恐懼。
“唉,如果地區保安公司那個朱清宇還在就好了!可惜他……唉!”王鎮江由衷地發出感嘆,心裏充滿着沒良將的危機感。
嶽華宇也嘆了一口氣,臉色更加深沉肅穆。他知道,由於政策的原因,公安處及各縣區公安局的編制太少,人員太少,公安隊伍年齡老化,人才缺乏,難心應對複雜的治安局面。現在許世江等二十七名民警犧牲了,必須馬上招錄一批有過硬本領的民警,主要是特警。
於是他說道:“到時我和伍專員商量一下,增加公安幹警人員編制,特招一批公安幹警,解決公安處和邊城市公安局警力嚴重不足的問題。”
王鎮江一聽,高興地說道:“如果嶽書記說的話能變成現實,我就代表全區公安幹警衷心感謝你了!”
“我何時說話沒算數?”嶽華宇終於綻開一絲微笑道:“不過決定權不在我這兒,在伍專員那兒呢!”
“在伍專員那裏就好說,如果在王書記那裏就腦火了。”王鎮江微笑着說道。
嶽華宇正色道:“說話小心點啊,你就不怕王書記聽見?”
王鎮江頭一偏,一臉不屑道:“我纔不怕他聽見呢!我現在就是憋着一股勁,將這個案子的殺人兇手抓獲歸案,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也無所謂!”
嶽華宇右手指着王鎮江道:“行啊你,還看不出你還真有男人氣慨,當初我可是小看了你啊!”
王鎮江笑道:“這不慢慢學吧,是大夥兒讓我改變了個性嘛。”
嶽華宇收斂笑容道:“行,把這具屍本拉到火葬場處理了,我們去樓上看傷員們吧!”
王鎮江留下肖洪起處理,並吩咐他與丁玉坤聯繫一下,抓緊安排好靈堂,下午領導們要前去弔唁。
接着到了門診大樓九樓,等了一會兒三名受傷民警從手術室裏出來了。
領導們看着三副擔架上的民警,心情又是一陣難過。而三位民警卻很懂事,沒有血色的臉上露出些許的微笑,領導們知道這微笑,是歷經了一場生死惡鬥後的劫後餘生的自我安慰。
領導們一一握住他們蒼白無力的手,臉上是凝重的堅毅神色,這是充滿正能量的鼓勵,似一股鋼鐵洪流注入他們的心田,更加堅定了鐵警們的意志和決心。
待受傷民警在外科五樓住下後,領導們又來到邊城市公安局大院弔唁犧牲的幹警,丁玉坤前來彙報了靈堂安置工作情況。
靈堂就設在大院,到處都搭起了帳篷,包括許世江在內的二十七具遇難民警的遺體一字擺開在右邊一排,每人身上都蓋着雪白的白布,看去白晃晃一片,刺得人回到眼淚橫飛,不忍再看。
這時,一輛白色商務警車駛進大院,車上下來十幾個婦女兒童,陳達帶着他們來到靈堂,立時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叫聲震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
看着這些遇難民警的妻子兒女慟哭,領導們心裏一陣難過,悲痛之情難以自抑,不時用紙巾拭淚。
陳達流着淚對幾位領導說道:“許隊長的父親聽說許隊長犧牲後,腦溢血復發,許隊長的妻子喻大姐和兒子許忠已送他到醫院去了,還有秦峯的妻子正在婦幼醫院做剖腹產手術,不得到這裏來……”
李正龍淚如泉涌,他強制控制一下情緒,哽咽道:“許隊長自幼喪母,是他父親一手把他拉扯大……去年他父親在農村老家得了腦溢血,在醫院手術後一直是他妻子喻大姐在照顧,而喻大姐是一個環衛工人,一個月就那幾百塊錢……” 說到這裏,李正龍再也說不下去了。
嶽華宇的心早已隱隱作痛,他最難捨的就是許世江了。聽李正龍這麼一說,他當即表態道:“對犧牲幹警的親屬你們公安處必須要安慰好,他們有什麼困難都要盡力解決,包括住院費、醫藥費,實報實銷,不能對不起幹警們的英靈,更不能讓他們的家屬爲了生計而發愁!”
王鎮江含淚答道:“是,我們一定按你說的辦!單位經費緊張,我們就自個兒掏腰包捐款,決不能對不起他們!”
這時,一個穿着淺紅色風呢子衣服、高腰黑皮裙和長桶皮靴的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六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王鎮江一眼就認出,那是王時奎的愛人向娟和她的母親何正秀。
何正秀母女面無表情,就像在尋找東西一樣在遇難民警的遺體旁邊東瞧西看的,最後向娟用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具遺體道:“媽,他在這裏。”
何正秀探頭瞅了瞅,道:“他平時總嫌棄你不給他生娃,死了活該!”
向娟也哼了一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二人在遺體前咕嚕了一陣,然後走過來,看見王鎮江在這裏,便停下了腳步。
“王處長也在啊,那好,我正要找你呢!”向娟和他大哥向高陽一樣,聲音尖削,高亢,與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
“找我啥事?”王鎮江冷冷問道。
向娟冷哼一聲道:“哈事?我老公在那裏擺着,你說有啥事?”